冬天里的烟火气

  始终以为，内里对于热量的需求是同外部环境成反比的，盛夏蒸笼般的滚滚热浪令人抓狂，而当气温一路下降，寒冬跌至低谷时，需求度反而不断上升，达到极值。从避之不及到望穿眼欲穿，往往只需要一个转身的时间。今年冬天抢在秋天前面登场，以至于刚换掉短衫就不停地扳着指头反复计算时间，心心念念渴望供暖到来的日子。

　　如同某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只有在特殊时期才引起重视一样，当严密包裹了保暖棉服瑟缩地疾步奔走时，散逸着烟火气息的所在便成为了找寻温暖的索引。

　　老城区永远都是不会让人失望的散发着烟火气的所在。纵观潍坊的城市历史发展，主要是围绕潍县城和东关城向周边辐射的。当年刚来潍坊的那会儿，在北海路一带尚且能够看到绿绿的大片麦田，现在早被整洁漂亮的高楼大厦取代，曾经的麦田，只在偶尔翻阅记忆的相册时才会恍然想起。与新城区的日新月异比，老城区受限于原有格局等变化相对较小，街道或许会在某个交通高峰期出现繁忙，居民小区或许会有年代感，然而，恰恰是这些使得经历了岁月的老城区如同慈祥的长者，冬日里处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老人多大概是所有老城区的一大特点。东风街与四平路交叉口向东百十米，有一座销售红木家具的大厦，过去曾是老年活动中心，功用变了，外墙颜色也由白色改成了深红。有次傍晚路过，七八位老大爷正一字儿排开坐在避风的窗户底下聊天。这可是在自己所居住的高新区很难见到的画面。大厦紧邻苇湾社区，从位置上推测，老大爷很可能来自那里。在曹家巷，冬日暖阳下，经常见到有老人家拿了马扎坐在道路两边悠闲地赏街景。而在增福堂社区，老人们会在阳光明媚的上午聚集到南侧的小广场，一边家长里短，一边看着一墙之隔芙蓉小学的孩子们上学、做运动，场面十分温馨。

　　生活便利是老城区的另一大特点。许多人喜欢往新区搬、住新房，站在日常起居舒适程度考虑，是没有毛病的，可如果从实际生活体验看，显然是远不及老城区方便的。前些日子闺女冬季校服的拉链拉不拢，用钳子夹过后仅能维持几天，很快就又坏掉了，挺好的一件衣服，因为小小的拉链故障扔掉十分可惜。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在银枫路上发现了更换拉链，以及配钥匙、修车、补胎的便民摊位。这些在新城区难以发现的不起眼行当，在老城区轻轻松就可以见到。

　　菜市场同样是散发着浓郁烟火气的地方。忘记了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话，说如果想要开导一位情绪低落的人，最好的方法，是带着到菜市场走一遭，看一看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菜蔬，感受一下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热闹氛围，立马就会是满满的求生欲了。这话初听起来有些过于武断，不过静下心来细细品咂，其实是有深刻道理蕴含在里面的。一方面，新鲜水灵的菜蔬本身就带有治愈一切不开心色彩和能量，在花草树木凋零的冬天，威力更是倍增，另一方面，但凡肯光顾菜市场，必定是热爱生活，充满正能量之人，若干个这样的人汇聚到菜市场，形成积极向上的能量场，足以驱散心中任何阴霾，帮助重新看到灿烂的阳光。

　　菜市场有好多种，平日里光顾最多的是超市。由于双方老人都在外地的关系，从闺女很小时起，我便不得不接过负责家庭饮食的担子。起初推着购物车来来回回挑捡蔬菜还有些脸红，时日久了，逐渐也就适应了。西北风里，吃力地拎着大包小包行走在返家的途中，心中总是不自觉地想像着推开防盗门时闺女可能欢呼雀跃的场景：“西瓜！还有酸奶……哇，这么多好吃的！”

　　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啊！小时候，冬天妈去镇上赶集，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跑到村口等妈回来。等呀等，直到快要晌午了，终于看到妈的身影，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眼睛却是不住地偷偷扫描妈手中的篮子。当妈变戏法似的从篮子里拿出几枚糖梨儿，或是一把爆米花，那会儿自己也像是闺女这般欢呼雀跃。

　　生活绝不该是简单地重复，而应当是不断累积、转化和提高的这么一个过程。超市光顾得多了，丰富了生活经验的同时，也从中感悟出了许多人生哲理。比如，每天早上等待超市开门营业的顶数老人家们最积极，起初还有些不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思维层次的不断提升，终于慢慢地想通了。衣食住行这人生四大基本需求，说到底，食才是根本，是第一位的。人生的开端从食起步，待经历了精彩篇章进入后半部，浮华褪去，回归本原，离不开的依旧还是食。

　　提到烟火气，最最不该忽略的就是家。尤其是冬天，家是一处瞥上一眼甚至暗地里想想就能打心底深处感受到温暖的避风港湾。当忙碌了一天，踏着阑珊夜色疾步行走在小区道路时，总是下意识地瞅前上方的那扇熟悉窗户，看到灯光，故意脚步沉重地爬楼梯，到达四楼拐角还没爬上五楼，必定就会有股强劲的热浪扑面而来。抬头，悄无声息敞开的门缝里露出张大饼脸忽闪着眼睛轻声问候：“回来啦！”疲惫顿时无影无踪，周身都被温暖笼罩着。

　　《舌尖上的中国》导演陈晓卿在坐客《铿铿三人行》曾讲，小龙虾是很好的社交食物，原因是处理小龙虾外壳需要动手，即便戴了手套也难免沾上佐料，一时间无法刷手机，注意力就只好全部放到谈话上了。而实际上，低温下大家对于热量的渴望和追求所产生的共鸣更容易破防，使得冬天成为非常棒的交流思想、感受温情的季节。若干年前经热心人介绍跟“大饼脸”认识也是在冬天，回头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壮着胆子联系单独接头，结果电话刚打通就收到暖暖的超级大礼包：“太冷了，骑摩托车去接你吧！”

　　“太冷了，骑摩托车去接你吧！”这坦荡的不设防话语，穿透漫长岁月至今仍在耳畔不住地回响，鼓舞着一次次雄赳赳气昂昂义无反顾地冲进厨房，以柴米油盐的烟火驱走严寒，用油盐酱醋的各种组合调味平凡生活，相依相偎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